无声告白。 

今夜了无春光,我忽而想起在十几岁 的夜晚，少年叛逆喧嚣,浑身都是拒绝束 缚的刺，头破血流也要与父母背道而驰。 那时的天还是清澈的，黄昏在头顶 悄无声息地打个滚，把云朵醉得不省人 事。电线勾勾搭搭交错缠绕在老楼的房 顶,将漏下的霞光筛成斑斓的一片一片。 刚落了雨,地上的大小水坑被行人撩拨起 涟漪，倒影中隐约看见青黛远山饱蘸日 落的红绯。 

我握着车把，余光看见操场熟悉的 景物都飞快地向后掠去，心里只觉得爽 快。少年的跳脱脾性注定是要与老生常 谈相背的，于是我自认被人管束、无人 理解、自怜孤独，渐生叛逆之心。在父 母又一次毫无新意且繁杂琐碎的念叨声 中，我选择逃离。在不管不顾地驰骋时,我 终于感到自己仿佛变得蔚蓝,变得无边无际， 眼睛和指尖上，栖息着无数的星辰。所 有的烦恼都隐匿了。恍惚间，借着未灭 先颤的昏黄街灯,我看着砖红色地面上 拉长的影子，才发觉已然是夜。 我默然地往回骑。这条路上的梧桐 早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干抱着浅白 月光，打下街头拐角一个熟悉的身影。

 母亲什么也没说,缄默地立着,看见我来 了，自己也骑上车。两辆自行车慢慢地 并肩向前，平静如往日，只有链条在钝 钝地转着,偶尔歉然地敲几声。我们一 路无话。倏忽间有晚风欲歌，母亲骑到 我身前，记忆里她飒爽的背影与如今她 略弯的腰遥遥交叠，在一阵眩晕中重合 成一个令人怀念的模样。 原来自始至终，我都只是在她身后 看着她。从坐在她的自行车后座上仰头 看她的发尖儿，到平视她的双肩，最后 越过她的身躯,看到五光十色的世界,也 吹到毫无缓冲的风。人间秋凉几度,我 已然比她高出一个头，在她的身旁与她 并肩齐行。

 看着她纷飞的衣角，我想，她是如 何辛苦地，用坚强的臂膀扛起一颗做母 亲的心，又如何用同样的一双手，把绵 绵的爱意与温柔眼波织进我的生命里。 那么浅的胸口，那么深的心。 她予我鲜活的生命,予我一切光荣与 骄傲,予我恣意做梦的权力。她无声地为 我构筑一个不会冷却的世界,放任我去疯。 一时间仿佛大梦初醒,我想起母亲句 句叮嘱下的决堤爱意，它们都汇成地表 之下的暗河，在无痕无迹中默默流淌， 也在风景变幻里始终如一，却也波浪滔 滔、刻骨铭心，光阴十余载间母亲对我 的每一句无声告白都振聋发聩,分毫毕 现如昨日。

 那夜秋日正浓，我悄悄采撷了一束 霜，扎成月光的献礼，无声地洒在母亲身上。 

智能工程学院2020级 王世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