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九月里因事过广东新会。新会是梁启超的家乡,又是元灭宋,丞相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的地方,过去为县,现在是江门市的一个区。我万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小地方竟有一个资料丰富的周恩来纪念馆。当地的人也很自豪,他们说,周恩来任总理时,政务缠身,能下到一个县连住七天,一生仅此一例。我心里明白,哪里是周恩来有闲,是政局错位,一个历史的小误会。
1956年下半年,全国出现冒进的苗头。掌国家经济之舵的周恩来提出反冒进,毛泽东不悦,说“我是反反冒进”。1958年1月南宁会议、3月成都会议,周都受到批评,并作检查。7月1日至7日,他便选了一个县即广东新会县来做调查研究。其时周公心里正受着煎熬,正是伟人不幸,小县有幸,留下了这样一处纪念地。
周恩来此行所以选中新会,有一点小起因。当年6月19日人民日报报道新会农民周汉生用水稻与高粱杂交获得一种优良水稻新品种。周总理很重视,专门带了一位专家6月30日飞广州,又转来新会。在实验田旁周见到了这位农民。可以看出,那个时代生活条件还很差,乡干部和农民一律都是赤脚,总理的穿着也就比他们多着一双布鞋,只是衣服稍整洁一些。接待人员找了一把小竹椅、一个小方竹凳放在地头,本意让总理坐小竹椅,不想总理一到就坐在小凳上,把小椅子推给周汉生,还说你长年蹲田头,太辛苦。这就是周恩来的作风,尽量为他人着想,决不摆什么架子。这张照片挂在展室的墙上,成了现在人们难以理解的场景。按现在的习惯,官大一级,见面让座,起行让路,等级分明。一个大国总理来到地头已属不易,怎么能在座位上尊卑颠倒呢?我立即联想到,已逝全国记协主席吴冷西也是新会人。一次,我当面听他讲过这样一件事,那是上世纪50年代初,朝鲜工会代表团来访,总理接见并合影,他的座位本安排在前排正中。周恩来不肯,他要当时的全国总工会主席刘宁一与客人坐正中,他说你是正式主人,今天我是陪客,结果他真的坐在旁边,报上也就这样照发照片,那时大家觉得也很自然。我曾见过延安时期老同志的几幅合影,大家都随意或坐或站,有几次毛泽东都站在较偏的位置。无疑,毛当时的地位是应该居首位的。现在当我们看这些老照片时,心里真说不清是陌生还是亲切。